美食·美说│巴 陵:甑 糕

在西安和关中地区,没有谁不知道甑糕的。秋冬季节或者早春季节,西安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摆卖甑糕的摊贩,很多学生和上班族把甑糕当做早餐来饲养自己的小肚子。在农村,人们还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,那悠扬的“蜜枣甑糕奶!蜜枣甑糕奶!”的吆喝声便从三五里外悠悠传来,飘进耳膜。上班的男女,骑自行车路过甑糕摊点,买一碗匆匆吃完,就去上班。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大爷和老太太,他们端着一碗甑糕,细细的在家里品味它的香甜味儿,那满意的神态不亚于捡到金元宝。外地的朋友来到西安,不知道甑糕的,可以去逛回民巷,在哪里总会买到一份满意的甑糕,趁热吃枣泥香甜、蜜豆软烂、米粒黏糯,且有弹性;放凉后则会变得非常筋道。我觉得两者各有各的味儿,爱吃甜食的人一定会喜欢甑糕。

甑是古代蒸饭的一种瓦器,为甗的上半部分,与鬲通过镂空的箅相连,用来放置食物,利用鬲中的蒸汽将甑中的食物蒸熟,如同现代流行的蒸锅。甑是形声字,从瓦曾声,为陶制品。我们常说的甑子是蒸饭用的木制桶状物,有屉而无底,其实就是甑。《说文解字》云:“甑,甗也。”《方言》云:“甑,自关而东谓之甗,或谓之甑。”《孟子·滕文公》云:“许子以釜甄爨,以铁耕乎?”《后汉书·孟敏传》云:“荷甑堕地,不顾而去。”陆游《杂题六首》云:“山家贫甚亦支撑,时抚桐孙一再行。朝甑米空烹芋粥,夜缸油尽点松明。”

饭甑是汉族民间的炊具,用于蒸饭,流行于南方各地。饭甑一般用杉木箍成,上大下小成桶状。杉木纹理通直,结构均匀,不翘不裂,材质轻韧,强度适中,质量系数高。中间用竹篾编织的藤条捆住,两侧有耳方便端持,有盖,底部有镂空底盘让蒸汽透过。

南方自古以稻米为主食,人员较多的家庭,一次要煮很多的大米,农活较多,家庭主妇们为了节省时间,通常早晨一次把那天三餐的米饭都做好。依据要煮的米量,烧一锅开水;将淘好的米放入锅里,不停的搅动,以防米粘锅烧坏,煮至六七成熟,将米捞出放入筲箕滤干,剩下的米汤喂猪;滤干的米粒置入饭甑,盖盖蒸熟。热气从饭甑盖的缝里冒出来的时候,米饭差不多就熟了。

甑糕也叫劲糕,甑糕用最古老的蒸具甑演变而成的甑锅蒸制而成。甑在原始社会后期已经产生,到了新石器时代有陶甑,商周时代发展为青铜铸成的铜甑。铁器产生后,又变成了铁甑,铁甑这个炊具就世代沿袭,流传至今。铁甑形似圆筒,底部有许多透气的小孔。近年也有用白铁皮叶子焊成的甑。在烹饪食物的时候,陶甑蒸出来的食物味道最好。

甑糕由三千多年前西周时期王子专用的食品粉糍演变而来,先秦的粉糍是在糯米粉里加入豆沙馅蒸成糕饼,到唐代才发展成枣米合蒸,韦巨源宴请唐中宗的烧尾宴中就有水晶龙凤糕,即甑糕。唐宋以后,糕类食品越来越多,既有麦面的,又有米面的,有豆类的,也有蔬果的。即使糯米糕也从形状和味道等方面分成了数十种之多,各种糕都有自己的名称。有的以用料为名,有的以形状为名,甑糕则以独特的炊具为名。

贾平凹的《甑糕》云:

甑糕,用甑做出的糕也。甑为棕色,糕有枣亦为棕色,甑碗小而粗瓷,釉彩为棕色,食之,色泽入目,合谐安心。

做甑糕在四关:一泡米,米是糯米,水是清水,浸一晌,米心泡开,淘洗数遍,去浮沫,沥水分。二装甑,先枣子,后米,一层铺一层,一层比一层多,最后以枣收顶。三火功,大火煮半晌,慢火煮一晌。四加水,一为甑内的枣米加温水,使枣米交融,二为从放气口给大口锅加凉水,使锅内产生热气冲入甑内。

吃甑糕易上瘾。有一作家,黎明七点跑步,八点赴甑糕摊吃三碗,返回关门写作至下午四点方停歇,数年一贯,写书十年,体壮发黑眼不近视。

做甑糕江米与大枣的比例是十比三。做甑糕有四个需要注意的方面:一是泡米,米选糯米,水是清水,浸泡一晌,米心泡开,淘洗数遍,去掉浮沫,沥干水分。二是装甑,先放枣子、葡萄干等铺一层,后放糯米铺一层,一层夹一层,一层比一层多,最上面铺一层红枣或蜜枣、葡萄干等收顶,有的是芸豆,共铺七层,三层米四层枣。三是火功,铺完后盖上湿布和锅盖,用旺火烧开,蒸两小时左右,改用文火焖蒸,五六小时后即可蒸成。四是加水,上汽后取湿布洒上清水,反复洒水三次;甑内的枣米加温水,使枣米交融;从放气口给大口锅加凉水,使锅内产生热气冲入甑内。

蒸好的甑糕下层米粒渗入枣色,呈鲜润的绛红色;上面一层芸豆呈咖啡色;再上层的枣泥呈暗红色。枣泥上撒一层碧绿的葡萄干,卖相诱人,色泽鲜艳,红白相间,粘甜味美,枣香浓郁,软糯适口。这样制作出的甑糕层层软硬适度,吃起来粘甜适口,黏软香甜,软甜粘劲,味道醇厚,柔软细腻,浓香扑鼻,又很饱腹,米枣交融,老幼咸宜,营养丰富,滋补性强,久食不厌,实为冬春早点的佳品。

走在西安大街上单看蒸甑糕的深口大锅,口阔二尺六,锅深二尺八,铸铁而成,外面被煤烟熏得乌黑,就直接搬出来往食摊上一架,颇像一只硕大的黑鼓,我感觉十足的生愣,连卖甑糕的小贩我也感觉他很生愣。做甑糕的小贩,不仅要会蒸甑糕,还要会铲甑糕,会装甑糕碟。他们用专用的铲刀将甑糕铲得枣米交融,红白相映,装入碟中如琥珀似凝脂,诱人食欲,这样才能把生意做好,食客增多。

这让我记起许石林的《舌尖上的文化——尚食志》一书,其中一篇《甑糕》有一段:“看见街上有卖甑糕的,将一个大甑放在架子车上,厚厚地包裹着棉被,为的是保温。寒冬,吃甑糕的人到车子跟前,说:铲一碗甑糕!卖甑糕的揭开棉被,再掀开甑上面的盖子,里面枣一层、米一层,枣烂米糯,热气和香味儿扩散开来,飘到很远的地方。卖甑糕的踌躇满志地一手执铲,一手举着碗,给你铲得冒出碗沿儿。”

冯玉祥将军退守西北,把西安甑糕誉为平民阶层的燕菜。西安、关中地区每逢开会,宾馆提供的早点多是甑糕。村民赶集赴会,都要吃一盘甑糕打点;返回时还要买上一两盘,以虎皮叶包装,带回家里让家人同享口福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西安市政府的有关部门对制作甑糕经验丰富、技艺精湛的王稳记授予甑糕技师的技术职称。

那天早晨,我在回民巷吃了一大碗甑糕,忙了大半天活也不觉得饿。许石林还告诉我做甑糕最正宗的红枣不是蜜枣,还是一种铃铃枣。那枣儿不大,干透以后,抓一把在两只手间倒一下,就会听到枣里有铃铛的响声,枣核在枣里滚动,故名铃铃枣。我问过很多关中地方的人士,他们都说铃铃枣已经很稀少了,成为送礼的佳品,很少有用来做甑糕的了。

据熟悉甑糕风俗的朋友说,过去卖甑糕的小贩,在秋天要去黄河边采集芦苇叶,那宽大的芦苇叶子经过霜打之后已经变白,他们采摘下来清洗干净,中间剪一刀成两个半截,再码整齐备用。用的时候,取两片芦苇叶搭成一个十字,把甑糕铲好放在十字的中点上,包成四方型,再用浸泡的马莲叶儿捆扎。拜年的时候,给长辈亲戚送一两包,放在那里显得俊俏;送三五包,看起来很大气、很体面。

现在的甑糕都加有芸豆,蒸的软烂的豆沙和蜜枣的香甜、糯米的软糯交融在一起,提升了舌尖的感觉。西安最出名的甑糕当属回民街东南亚甑糕,他家的甑糕的做法和原料跟传统的有所不同,选择腌制后的蜜枣甜度更好,比其他小贩的枣多,米不提前用水泡,只干蒸,吃起来瓷实有筋道,含水量正好。还有朋友推荐,在西安洒金桥北口的胖子甑糕、刘志斌甑糕也不错,我都一一去吃了,觉得各有各的味。

农家自己做甑糕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调整米和枣的量,一般一斤半的糯米配上一把干芸豆和四两左右的大枣就好。枣用甜度好点的,有腌制过的蜜枣最好;糯米选用长粒的粘性大的糯米。芸豆和糯米都需要提前用凉水浸泡,蒸的时候才能蒸软烂。芸豆比较难泡,需要泡一夜,糯米泡四到六个小时就好。

曾庆伟 著

曾庆伟 著

作 家

巴 陵,原名方八另。湖南新化人,现居长沙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、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、中国食文化研究会民族食文化委员会理事,职业书评人,旅游美食专栏作家,湖南省科技翻译工作者协会常务理事,湖南湘菜产业促进会专家会员。现主笔《中国湘菜大典》修订版。出版饮食随笔集《尝遍大中国》、《一本书吃遍中国》、《食全酒美》、《觅食——从南向北,边走边尝》、《一箪食,一瓢饮,四方味好》、《妈妈的味道》、《遍地炊烟》、《最好的食光》、《丝绸之路上的味道》等,纪录片《行走的餐桌2》10集总顾问,多家电视台、电台美食栏目顾问,多家高档餐厅顾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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